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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静夜(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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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暮洲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些贵族的日常生活和喜好范围。

比如他们非要穿着不合脚的硬皮高跟鞋,把三餐分成六遍吃,每天除了看戏喝茶就是跳舞听音乐。

总体来说生活日常非常颓废,非常腐败,新世纪的良好青年许暮洲如是想。

许暮洲脱下大衣交给门边服侍的仆从,一边往宴会厅里走,一边从路过的侍者手中取过一杯颜色浅淡的香槟酒。

罗贝尔的城堡很大,一楼有个专门用来举办舞会的大型宴会厅,为了这次为期七天的宴会,这间屋子一直对外开放。

许暮洲来得稍晚了一些,第一首舞曲已经演奏到了一半,许暮洲自己对跳舞一窍不通,于是也不往舞池旁凑热闹,他不着痕迹地从人群外围绕过舞池,端着酒杯往旁边的休闲区走去了。

第一首舞曲,大多都是给身份贵重的贵族们准备的,适龄的贵族会通过这种方式来构建良好的交往渠道,拓展自身的交际网络,从而正式进入贵族的交际圈。

这像是上流社会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所以在第一首舞曲中,几乎很少有平民会贸然去舞池中凑热闹。

毕竟无论是被贵族小姐拒绝,还是被贵族青年截胡,都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儿。

于是在这个阶段,大多数没有同伴的宾客都会自觉地停留在休闲区或舞池外围,等着舞曲结束之后喝彩。

严岑给许暮洲的任务是要接近凯瑟琳邀请的社会人士,如果能从他们口中获取跟凯瑟琳的关系网络则更好。

由于严岑扮演的罗贝尔伯爵身份贵重,限制了他对外的交往阶级,所以这种事就只能交给许暮洲来办。

至于宋妍,她有另外的任务——严岑托她去查看庄园外的玫瑰花丛是否有什么异常。

许暮洲抿了一口香槟,在休闲区打量了一圈。

在来之前,许暮洲从严岑那里拿到了凯瑟琳的宾客邀请名单,在这位伯爵夫人的邀请单上,排在最上面的两位就是曾经被多次提起的小说家盖尔,和音乐家迪恩。

凯瑟琳的名单上只有人名和职位,并没有相应的画像能供许暮洲认人。于是许暮洲小口小口地抿着香槟酒,目光从休闲区的人身上一个一个地扫了过去。

不同的职业人员会有不同的行为特征,比如正在餐桌边挑选餐点的那位漂亮女士,她的步伐轻盈,挑选的餐点大多都是蔬果类,且拒绝了侍者递给她的沙拉酱汁,像是一位专业舞者。

许暮洲扶了扶眼镜,眼神落在了长条餐桌对面的某个中年男人身上。

对方只穿了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眼神一直落在舞台上的乐队之上。许暮洲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的眉心一直蹙得很紧,看着乐队的时间已经有两分钟之久了。

许暮洲心里有了谱,他又喝了口酒,迈步向对方走去。

“您望着那位大提琴手很久了。”许暮洲走到对方身边,礼貌地笑着询问:“是想要换首曲子吗?”

男人的目光依然落在乐队身上,完全没有回话的意思。

许暮洲微微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先生?”

“啊……?”对方反应不及,转过头来看向许暮洲,连忙站起身来,歉意地说道:“很抱歉,我刚才太入神了。”

“没什么。”许暮洲晃了晃酒杯,自来熟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伸手示意道:“您也请坐吧,不要过于拘束……我方才在问您,是想要换首曲子吗?毕竟我看您已经望着那里好久了。”

“并不是。”男人摇了摇头:“只是乐队的那位大提琴手没有好好保养他的琴……他的第三根弦有些松了,但他自己没有发现。”

“是吗?”许暮洲饶有兴趣地问道:“但我听起来,似乎并没有走音。”

“是这样没错。”男人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小意见,从音质上来听,这位大提琴手的三弦应该是新换的,所以与其他弦相比会有细微的差别……不过从乐曲上听起来并不明显。”

“原来是这样。”许暮洲点了点头,又问道:“真是神奇,恕我冒昧,您是如何做到对乐器如此熟悉的?”

“我是一位作曲者。”男人谦逊地说:“我的名字是迪恩·卡特,是受到伯爵夫人的邀请来参加宴会的……不知您是?”

“拉塞尔。”许暮洲说着与他握了手,这位音乐家带着一双白手套,手腕很细,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裹在腕骨上,几乎能看到皮肉下的凸起的骨节。

“原来是位小少爷。”迪恩笑道:“您也对音乐感兴趣吗?”

“大概没人会对这种神秘的艺术有抵抗力。”许暮洲作出一副苦恼的神色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大概没有音乐天赋,完全无法从乐曲中得到启发。”

“怎么会呢。”迪恩笑起来,他耐心而温和地说:“音乐与绘画一样,是创作者内心情绪的抒发,也是一种情感宣泄的渠道。在历史的长河中,艺术甚至比任何信息输送渠道的传输范围都要广泛。”

迪恩说话慢条斯理,许暮洲也不免真的来了兴趣,追问道:“这是您的看法吗?”

“是的,但这也是事实。”迪恩十指交叉,认真地说:“请您仔细构思一下,在历史中遗留最久的信息是什么。”

“文字,和音乐。”许暮洲说。

“正是如此。”迪恩笑道:“艺术的传播性广泛,在人们聆听乐曲的时候,不但感受到了创作者的心境和其中蕴含的情感,创作背后的故事,也随着乐曲的传播被广为人知。”

迪恩说着,轻轻抬起右手,在半空中做了个指挥乐队的起手势,用指尖在半空中轻轻划过了一个弧度,哼唱出了一个许暮洲从未听过的小调。

那调子轻轻软软,尾音绵长,听起来非常温和。

许暮洲耐心地等着迪恩将这一段曲子哼唱完毕,才捧场地轻轻拍了拍掌,赞赏道:“非常好听。”

“这是乡村的一段童谣。”迪恩说:“您或许没有听说过,但是乡村的孩子们都会唱——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乡村。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因为很多住在乡村中的人们很少会来到城镇中,他们的信息闭塞贫瘠,但却不约而同地被同一段音乐所照拂着,这可能就是音乐的魅力。”

这位音乐家在谈论起音乐时,一扫腼腆的气质,变得侃侃而谈起来。

“您说的很对。”许暮洲说:“我也非常羡慕您这样具有音乐天赋的人。”

“罗贝尔伯爵夫人也是这样一个人。”迪恩感慨道:“我从未见过她那样有灵气的夫人。”

“您与夫人有交往吗?”许暮洲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嗯,因为罗贝尔伯爵夫人很少社交,所以我对她了解很少,只有所耳闻,听说是位非常有气质的夫人。”

“我也没有见过夫人本人。但我们有过几次通信……夫人对我创作的几首乐曲给出了独到的意见,那些意见令我受益匪浅。”迪恩说:“她一定是位非常细腻纯洁的人,只有心怀爱意的人才能完全沉浸在音乐中。”

“确实如此。”许暮洲赞同道。

“我这次前来,也是因为夫人的邀请。”迪恩笑着说:“承蒙这位夫人看得起,她希望我能为她和罗贝尔伯爵的爱情谱写一首曲子,并在第七天的晚宴上进行弹奏。”

“希望”两个字瞬间点亮了许暮洲心里那个任务雷达,并不存在的任务天线在许暮洲心里转了两圈,然后精准地指向了迪恩。

“夫人有为此提出命题吗?”许暮洲问。

“哦,您猜得实在太准确了。”迪恩惊喜地说:“是的,夫人有命名——她希望我以‘安静的月光’为主题,来谱写这首曲子。”

“听起来非常浪漫。”许暮洲眼神发亮,急切地问道:“所以您已经谱写出曲子了吗?”

“……说来很惭愧。”迪恩尴尬地笑道:“虽然已经有了思路,但创作出的曲子总觉得与伯爵和夫人不太搭调。我这两天也在庄园中转了转,试图寻找些灵感,但总是没能找到。”

“或许我能给您一些灵感呢。”

一个略显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许暮洲和迪恩同时抬头,发现不远处正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男人穿着一套驼色的礼服,里面搭了一件奇怪的墨绿色衬衫,看起来不伦不类。礼帽下露出的头发微微卷曲,胡子大概得有个一周左右没有打理,长得像是一丛枯草,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颓废。

许暮洲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只是打量着这个男人。

“您好。”倒是迪恩先一步礼貌地冲对方示意了一下:“请问您是……”

“叫我盖尔就好。”男人摘下帽子,冲俩人弯腰示意了一下,才说道:“伯爵夫人也向我提出了相似的请求。”

迪恩不认识盖尔是什么人,许暮洲却知道得很清楚——这是凯瑟琳邀请名单上的第二个重要人物。

“是吗?”许暮洲说道:“我能冒昧地请问一下细节吗——哦,你知道,我非常敬重伯爵夫人,想知道一切与她有关的事情。”

“当然。”盖尔从兜里取出他的请柬,递给许暮洲,还不忘解释说:“是一首很特别的童谣。”

许暮洲将那页请柬翻过来,发现背后写着几行娟秀的花体字。许暮洲一目十行地看完这短短的一篇童谣,发现这篇童谣他不但认识,而且十分熟悉。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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