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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长生天(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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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岑知道许暮洲在想什么,沉声道:“进去再说。”

孟晚晴的灵堂一天之间变了样,原本的排场虽然寒酸,但好歹基本的物件都有。但只是短短二十四小时过去,这屋中除了棺材就什么都不剩了。

灵堂供桌和长明灯都不知去了哪里,帮忙唱经的人也像是从来没出现过,除了孟晚晴身边的那俩侍女还跪在棺木前烧纸之外,这地方简直像是被人从里到外换了一遍血。

除此之外,连孟雪晴的棺木都被钉上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严岑微微皱了皱眉,迈步进了门。

先前在宋雪瑶寝殿见到的那异族少女先发现了他,她手中还攥着几张黄纸,跪坐在一只破旧的铜盆边,仰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严岑。

严岑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景,问道:“这屋里的其他人呢?”

那异族少女像是听懂了某个字眼,下意识张口回应了一句,只可惜她说的大概是他们的母语,很难辨认。

“这年头,做个任务还得要求会点小语种。”许暮洲已经将院中的几个偏殿都走了一边,一边迈步进门,一边随口道:“由此可见,英语六级啥用没有。”

那异族侍女见严岑无动于衷,有些急了,又说了一句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身边的另一个侍女按住了胳膊,硬生生打断了。

“大人。”那侍女说:“淑妃娘娘明日便要下葬了。”

这侍女应该也是孟晚晴身边伺候的人,先前看到时也是她在这里烧黄纸,许暮洲跟对方还说上过几句话,应该是孟晚晴身边的侍女不懂汉话,所以要弄这么一个侍女来帮衬着。

“明天?”严岑皱着眉扫了她一眼:“谁下的旨意?”

那侍女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抖,含糊地说道:“皇后娘娘崩逝了,所以暂且是……是露贵妃管理后宫。”

又是柳盈盈。

许暮洲倚在门边,觉得怎么哪哪都有她。或许是有些先入为主的概念,以至于许暮洲现在对这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贵妃现在没有一点好印象,总觉得对方像是心狠手黑的宫斗boss。

不是卫文轩下的令,那这命令在严岑眼里就可以直接无视了。他大步迈进屋,走到孟晚晴的棺木旁边,伸手抚了抚那冰凉厚重的棺盖。

那侍女连忙站起身来,连烧纸都顾不上了,有些紧张地凑近了严岑,惴惴不安地瞥着他的脸色,迟疑地问道:“大人,您——”

她说话间,身上传来一缕非常细微的木质香气,掺杂着沉香和檀香两种,闻起来非常纯粹,是上好的香料燃烧后留下的。

严岑原本根本没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闻到这味道后反而分出注意力来看了她一眼。

严岑抚摸棺盖的手一顿,屈指在棺盖上敲了两下。

“开棺。”严岑说。

原本倚在门口围观的许暮洲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了他。

然后许暮洲忽然发现,严岑在侍女的视觉盲区内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那眼神很冷,带着些似有若无地打量。

结伴工作这么久,许暮洲跟严岑之间自然有默契,他心下了然,知道这是严岑发现了什么。

于是许暮洲轻咳了一声,冲着呆愣愣的异族侍女招了招手,说:“这位姑娘,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异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但应该是看懂了他的手势,茫茫然看了一眼严岑,然后站起身来,乖顺地往许暮洲身边来了。

许暮洲先一步转过身,带着异族少女往门外的台阶下走去,准备给接下来艰难的沟通手动创造一个安静点的环境。

异族小侍女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跟这个宫城里的其他人相比,她似乎有种格格不入的天真。

“你……”许暮洲放慢语速,将一句话拆开来,试图用最简单的话来跟她沟通:“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孟晚晴来这好歹三年了,就算他们主仆天天在一起说母语,按理来说处在一个陌生的语言大环境中,耳濡目染也应该能听懂一些。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迟疑地点了点头,冲他比划了一下,用一种非常蹩脚的语调说:“一小些。”

许暮洲:“……”

他觉得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在学校接待交换生的那一天。

不过好在对方的语调非常奇怪,但只要能听懂一点就是好事,这异族姑娘无疑是最了解孟晚晴的人,又不会收到外界因素干扰,从收集信息的角度来说,她的证言应该是最可信的。

屋内的侍女没有在意门外这点小小的插曲——她正忙着试图说服严岑不要开棺。

“这——淑妃娘娘明日便要下葬了。”侍女艰难地微笑着,说道:“现在开棺,于理不合。何况淑妃娘娘贵体珍重,大人若想开棺,恐怕得过问陛下,得陛下下令才行。”

还知道拿卫文轩来压他,有点意思。

但严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他从来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把卫文轩放在眼里,更妄论怕他。

“是吗?”严岑轻飘飘地问道。

侍女以为他不过是故作声势,现下提起不下来便打消了念头,于是略松一口气,说道:“这是当然。”

严岑手还扶在棺盖上,略微侧过身来看向这侍女,问道:“我方才听你说,这是你们淑妃娘娘……你来她身边多久了?”

“我进宫晚,来娘娘身边也不过三个月的功夫。”侍女说着低头擦了擦眼角,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她看了一眼孟晚晴的棺木,说道:“淑妃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对下人也很好,她——”

她这矫揉做作的忠心还没表完,就被严岑打断了。

“孟晚晴对下人这么好,怎么你还不好好在这送她最后一程,要往旁人宫里跑——”

那侍女一愣。

她看着严岑无波无澜的眼睛,莫名地有些心虚:“我——”

严岑伸出手去,用食指在她腰带上轻轻一擦,然后捻了捻,说道:“孟雪晴死了二十多天,临死前一个月还降了生活规格,搬到了那么个破地方住着……所以你身上这上好的香料味道,是从哪来的?”

那侍女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道:“是——”

“何况孟晚晴本来是草原上的姑娘,沉香熏染的味道过于重了,她不像是会喜欢这种东西的样子……檀香就更别提了,这东西大多出现在各宫娘娘的小佛堂。”严岑似笑非笑地说:“孟晚晴信奉狼神,会在宫中弄出个小佛堂吗?”

那侍女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何况——”严岑说:“这香料比例有点熟悉。”

灵堂中传来一声闷响,正在门口连比划带猜的许暮洲和异族少女同时停下,转头像屋内看去,正见到屋中那侍女软软地昏倒在地,严岑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仿佛把人打晕的不是他。

许暮洲:“……”

“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种混合香料的味道。”严岑拍了拍手,解释道:“在那黑衣人身上也闻到过。”

许暮洲恍然大悟。

这就说明着侍女跟黑衣人去过同一个地方,或者是见到过同样的人——至于见到谁,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我不必从她身上获取信息,于是还不如打晕省事。”严岑说。

严岑说着,不再看地上的侍女,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棺木身上。他顺着棺木走了一圈,手指在棺盖上拂过,确认这棺木是真的被钉死了。

异族侍女见状有些不安,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女人,一边冲着许暮洲比划,一边艰难地说:“她……你……”

“她是坏人。”许暮洲言简意赅。

长篇大论没用,这种偶尔能被异族少女听懂的字眼反而更有效。对方看了看严岑,又看了看许暮洲,虽然看起来还有点不安,但到底不再说话了,只是非常紧张地盯着严岑的动作。

直到严岑停在棺木旁边,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棺木间的缝隙时,异族少女才像是终于弄懂他的想法,瞬间瞪大了眼睛,几步跑上台阶就要去推他。

她又瘦又小,身体却很灵活,许暮洲抓了个空,愣是被他扑进去了。

严岑的余光已经看见她冲了进来,然而却没在意,手下狠狠一用劲,一指长的棺木钉硬生生被他撬了开来,连带着严丝合缝的棺木也被撬出了一道可怖的缝隙。

一股难闻的味道从棺木中蔓延开来,那是一种非常明显的腐烂味道,变质的血肉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其中夹杂着明显的酸苦气息,像是老旧菜市场外头没有及时清理的塑料垃圾桶。

许暮洲脚步一顿,下意识捂住了嘴。

那异族侍女已经冲了过来,眼圈通红地一把抓住严岑的刀身,像是一点都不害怕锋利的刀刃会划伤自己一样。

她硬挤进来,挡在严岑和棺木中间,急切地用母语说了一句什么。

许暮洲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发音有些熟悉的词,艰难地咽下了那股反胃的感觉,抬头看了那侍女一眼。

蒙古语是不太好懂,但有一些零星的词除外——许暮洲高二那年,他们班转来一个蒙古族的女孩,她在转学生自我介绍的班会上唱过一首歌,那首歌里就无数次唱到过方才这个词,许暮洲记忆深刻。

——好像是叫,长生天。

严岑没有像面对地上那侍女一样无视她,而是看了她一眼,用刀柄荡开了她的手。

“让开。”严岑说:“我在给你主子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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