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033.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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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只要他们父子俩单独在一起,几乎没心平气和地说过话。而家人都在的时候,他几乎也是只听不说,从来不主动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多提一个要求,两个人之间的话少之又少。

这种情况,应该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记事时开始,父亲康天逸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虽然不会动手打他,但责备谩骂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他问爷爷自己是不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要不然爸爸怎么会那么讨厌自己。爷爷告诉他他小时候生病的时候,父亲是最担心他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而且,他是康家的长子,自己的父亲对他的要求严格一点是为了让他更快长成男子汉。

于是他信了,他不再害怕自己的父亲。

但当有一天,他在书房里的一本旧书里发现一张照片,并问父亲照片里和他拍照的女人是谁时,父亲却勃然大怒,“咻”得从他手里抽出照片,因为用力过快过猛,照片划伤了他的手心,殷红的鲜血汩汩从他娇嫩的小手心里流出,一串串落在他脚上崭新的白球鞋上。

只有八岁的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唤一声疼。只是皱紧了小眉头仰视着怒发冲冠的父亲,眼睁睁看着他将照片重新放进书里,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时似乎瞥见了他正在流血的手,却不管不顾,带着那本书大步离开。

小小的心灵受到极大伤害,他咬紧牙关,生生忍住手心传来钻心的疼,小小的眼神里闪动着复杂的泪光。

委屈,不解,怀疑,伤心,痛恨。

他不明白,不就一张照片么,怎么会让他发那么大的脾气。虽然他不明白那个明显不是母亲的女人是谁,但是他记住了,远离书房,远离父亲。

上学开始,他念的都是封闭式的贵族学校,本来就很少回家,放假的日子里他也只是回家看看爷爷奶奶,跟父亲的交流更少。学习上的事,他不问他便不说,他问了,他也说得极少。

后来爷爷得了食道癌去世,在爷爷的葬礼上,小学刚刚毕业的他发誓说长大了要学医,医治好每一个跟爷爷一样可怜的病人。他记得那夜回家,康天逸破天荒将他叫到跟前,给他灌输要学习金融学习理财学习管理他只点头,一句话不说。

爷爷葬礼上的发誓本就是小孩子一时动情所说,或许根本记不了多久,可却因了父亲的反对,他牢牢记住了这个誓言。

后来他被美国罗马琳达大学以最高奖学金提前录取,直到出国的前一个小时才通知了家里人。康天逸得知他攻读的是医学专业的时候,那天再一次勃然大怒,因为他即将为儿子办理好让他去哈佛商学院留学的手续,却不知自己的儿子彼时已经在机场过了安检。

这几年,父亲一边依靠奶奶在他耳边软磨硬泡让他回公司接手家族企业,一边一个接一个雇用总裁助理来死缠烂打让他回公司。

他便跟自己的父亲杠到了现在。

但是不知为何,刚才当他听到子义在电话里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哥,哥哥,爸,爸爸他,他快要死了”的时候,他的心突然一阵剧痛。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更讨厌那个跟自己的儿子冷战了这么多年,而说倒就倒下了的老家伙。

你不是在奶奶那立下军令状,不把我劝回康氏不罢休么?怎么,这么快就认输?

“康教授,这么晚还来了?”

医院入口,管理车辆停车位的师傅喊了康子仁一声,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竟然这么快到医院了,他迅速停好车,大步向急诊手术室跑去。

手术室的灯亮着,门外站着一圈人,除了欧阳艳和康子义,还有康家的管家王柳,一个佣人一个司机。除此之外,还有康氏董事长助理赵刚,总裁特助李博超。

李博超最先看到康子仁过来,戳了戳旁边的值班护士,护士忙上前诚惶诚恐地说,“康教授,您的手术服已经准备好了,您快去更衣室换吧!”

看到姗姗来迟的儿子,刚刚平复下心情的欧阳艳突然拉开嗓子,趴在佣人身上放声大哭。

康子义被欧阳艳突然而来的一嗓子,吓得站在原地跳了几下,奔过来,边哭边摇着康子仁的胳膊,“哥,哥哥那些人把爸爸拉进去了哥哥是教授,哥哥快去救爸爸!”

康子仁眸中一痛,把手抽出来在康子义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没事,子义,爸爸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转眸微怒地看向管家王柳,王柳一颤,忙恭敬地走过来,弯腰道,“大少爷,二少爷自己非要跟来我,我拦不住啊,当时老爷情况也危急,就,就一起都过来了。”

王柳说话时一直不敢抬头看康子仁,心里直怕他那能冰封掉人的眸子能把自己冰冻住。

十年前,二少爷7岁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脑子就受了伤,智商永远停留在了7岁。而且特别怕生人,这些年几乎从不走出康宅,即使出门,也是家人,佣人,家庭医生随从。二少爷自小就依赖大少爷,崇拜大少爷,而大少爷更是疼爱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弟弟。但即使他是名医,也依然治疗不好二少爷的脑子,所以一直非常照顾弟弟,每次都要给佣人们强调,二少爷胆子小,尽量不要让他去人多的地方,更不要晚上出门。

可今天的情况实在特殊,他一个管家,手忙脚乱把老爷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二少爷也跟了过来。

“行了,把二少爷看好!”康子仁没理会仍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欧阳艳,淡淡地嘱咐了一句管家,就转身去了更衣室。

众人见他很快去了手术室,皆舒了一口气。

康子义脸上还挂着眼泪,看到哥哥进去立刻高兴地走到欧阳艳身边拍着她的胳膊,“妈妈,有哥哥在,爸爸不怕”

欧阳艳在康子仁进了手术室就停止了哭喊,视线一直空洞地看着手术室的门。

半个小时之后,康子仁率先走了出来,一句话没说,却只扫了一眼赵刚和李博超,“你们俩,跟我去我办公室。”

“好!”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儿子,你爸爸怎么样了啊!”

欧阳艳正要追上去问,手术室门被全部打开,医护人员推着手术床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刚刚抢救的王医生恭敬地对欧阳艳说:“董事长夫人,董事长由于脑部出血较多,手术风险大,您儿子康教授决定不手术,所以采取了保守治疗,目前经过抢救,董事长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要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什什么后遗症?”欧阳艳眼里布满震惊和恐惧,扶着小儿子的手和声音一起在颤抖。

“主要是偏瘫和运动功能障碍!”王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所以需要专人照顾,不过后面如果配合中医和理疗,或许可以有好转。”

“有好转是什么意思?能痊愈吗?”欧阳艳急迫问道。

王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欧阳艳登时晕倒在手术室门口,众人又乱作一团。

*

康子仁办公室。

肿瘤科住院部值班的护士见到康子仁这么晚去了办公室,殷勤地送来水果,可是在看到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个一直低着头的大男人,而整个办公室的气氛似乎不太妙的时候,忙放下手里的果盘连忙退了出去。

康子仁换上了自己的白大褂,坐在椅子里,视线落在桌上的台历上,深邃的眸子里此刻阴沉一片,冷冷地开口:“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进康家大门没几分钟,董事长就成了这样!”

赵刚和李博超再次面面相觑了一下,李博超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赵刚,赵刚咬了咬牙,抬眸对康子仁说,“总裁,康氏康氏现在陷入到了几十年来最大的危机。”

闻言,康子仁深深地闭上眼,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逐渐用力。

果然如此!如果不是跟康氏有关系,老爷子怎么会突然中风这么严重!

“到底怎么回事?”康子仁转眸看向那两个人,语气没了冷意,却听着有股颓然无力的味道。

“我们在临市投资了十几个亿的一块地皮,被当地政府一句话令下,现在几乎成了废地而我们本来打算在那里建造高档别墅群的,客户的预付款都收了,地基都快打好了可是新政策,不让在那里建造各类住房,即使我们现在把地皮卖掉,所获利也远远不及当时买来的价钱,而且加上要赔付客户的钱,已建一半建筑的损失”赵刚犹疑了一下,把头低得更低之后,说:“我们要损失近十个亿!”

听到这里,康子仁眉心处的郁结更紧,良久,才开口低声问:“不能建商业住房,还可以投资别的项目,为什么就断定会损失?”

赵刚叹了一口气之后,突然抬眸看向康子仁,笃定地说:“康总,康氏这次是被人算计了!所以董事长才一时气不过中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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